原标题：武胜关

□ 韩永明

秦岭——淮河一线是中国南北方的地理分界线，属秦岭褶皱带的桐柏山和大别山横亘在湖北、河南、安徽一带，绵延数百公里。湖北和河南的沟通，古时有一条从广水到信阳的驿道，武胜关就在这条大道上。

武胜关名气很大，一关挽扣桐柏、大别二山，志书上说它是“险扼之地，用武之所”，南襟全楚，北屏中原，和山海关、嘉峪关、雁门关、娘子关等一起，被称作中国九大名关。

“关”在冷兵器时代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，让人想到的首先就是战争。而战争，这对于生长于和平年代的我辈而言，貌似是一件遥远的事了。当我们站在山海关前，看到烟波浩渺的大海，看到那些防御工事和皇帝的题字，我们是不是早已只把它当作一个景点了？

想必这也是一些人不知道武胜关的原因之一吧。

前几天，我去了一趟武胜关，此前我并不知道湖北有这么一处“风景”。

按行政区划，武胜关处在广水市的武胜关镇与河南省的武胜关村交界处，距离广水市区不过30多公里。车沿着107国道北行，广水市作协的海卿便沿途给我们做讲解。

时值深秋，晴空万里，白云悠扬，大地安详。海卿说我们现在走的这条道，就是过去那条古驿道。

国道修在山谷间，两边是收割后的田原，稻茬已经被风雨漂白，略显凌乱。而两边的山山岭岭，则树木茂密、赤橙黄绿，色彩斑斓。

说实话，山不算高，一点也不巍峨。如果不是海卿早给我们说过这些山里有那么多古兵寨，不是在地图上了解了武胜关的位置。我断难相信在这么平淡的山岭上会有一个赫赫有名的武胜关。

海卿说，武胜关历来为南北抗衡之地，行师必由之道。战事最早可追溯到黄帝与蚩尤之战。春秋时期，仅楚武王以降的200年间，进出武胜关的战争就多达60余次。南北朝时期，南、北政权为取得关隘的控制权，曾在三关（平靖关、武胜关、九里关）相持，反复争夺百余年。南宋岳飞率兵抗金，并监造关城，派大将牛皋守防。清咸丰、同治年间，清军驻有将军、提督，建碉卡，与太平军、捻军反复争夺。民国时北洋军一个团守关。北伐战争时，北伐军东路以李品仙第三师为梯队全力攻打武胜关，吴佩孚亲自坐镇守关，国民革命军在第八军军长唐生智指挥下，终于攻占了武胜关。

1938年10月，日军从信阳南下，大举进攻武汉，武胜关一线成为武汉保卫战的第一道防线。国军据关而守，日军激战十余日未能攻破。日军乃结集一部，由汉奸当向导，从信阳大庙畈出发，兵分三路绕道偷袭。22日，日军偷袭黄蓬坳，进入应山县（即今广水市）境，两天后攻克县城。紧接着武汉沦陷，武胜关守军腹背受敌，才被迫弃关。

历史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战争史。战争在某种意义上意味着灾难。尤其那些“一夫当关、万夫莫开”的关隘，战争会格外青睐，发生在此的战斗也格外频繁、残酷。这也给广水市的经济、社会带来了深重的打击。

《应山县志》载：同治二年，全县共有95座寨堡。这些寨堡，多数用于军事，也有一些是用于人们躲避战乱。

海卿告诉我们，因为战乱频仍，现有人口90多万、国土面积2600多平方公里的广水市，元末明初时却是渺无人烟。虽经洪武元年下旨移民，历经一代人了，仍只六千人口。明嘉靖《应山县志》关于“人口”的记录：洪武二十四年（1391）全县仅有960户，6415人。清同治《应山县志》这样描述：明洪武年间，因“经元末之战，此盖战场也，戎马蹂踏，化为兵火之墟，而无复畛畦之迹”，境内几无人烟。到光绪三十四年（1908），增加到449710人（见《湖北人口统计》）。

海卿还没讲完，车到了武胜关：两山之间的一个垭口。

下车，放眼望去，却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关楼和建筑。只有一条坦荡的公路。公路右边挂着一块醒目的界牌，蓝色白字：“河南省界”。公路两边有一些平房，看样子像是村民的住宅。公路相接处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，一边是黑色的柏油路，一边是混凝土路。公路中间有水泥隔断，湖北这边泊了几辆重型卡车，河南那边泊了几辆轿车，两边都有一些防疫人员，对过往人员进行体温检查。

时近中午，太阳直直地落下，路面、车辆、树木，以及防疫人员的白大褂都熠熠闪亮。

我走到公路右边的护坡、一栋平房前头，望公路前方。想象过去的关楼建在什么地方。海卿已讲过，武胜关上过去建有关城，设南北城门，内有自修庵、关帝庙、有居民80户，以开饭店、茶棚、骡马店等为主。清代关北有营房、烽火台，民国关北有炮台，关南有吊桥。日军占领武胜关后，将城墙、民房、庙庵全部拆除。

想起这些，平坦的公路上即刻浮现出巍峨的关楼、手握长枪的守兵、店招摇晃的茶棚；耳边隐隐响起战马的嘶鸣，炮火硝烟，金戈铁马。我甚至想起了那些流血，那些牺牲，那些英勇，那些视死如归，那些血肉横飞、颠沛流离，那些历史的纷乱和风云激荡……

明朝诗人何景明有题《三关》诗云：

“楚塞三关隘，云峰入望重。何年戎马地，空有昔人踪。积水沉秋堞，长烟带古烽。乾坤当失据，饕餮任群凶。”

对于战争的残酷性，经历过战乱的人有更多切肤之痛。生长于太平时代的我辈，其想象那真是太苍白空洞了。无论你怎么想象，你都无法感受到那些恐惧、那种疼痛。

我们到白果树塆午餐。这是一个十分干净、漂亮的小村庄。一排小洋楼前面，有三棵三四人合围、树龄千年的白果树。在两棵树下，有古老的石碾盘，白果树的叶子黄透了，金灿灿的，有十几位女性正在跳舞，有人围观，有人坐在磉墩上晒太阳。

人间闲适，岁月静好！

走的时候，我回身望了望群山间的武胜关。心中涌起了一句话：

愿世界远离战争，愿所有的关隘都变成一片风景变成一种记忆，愿天下无“关”。